郝沛霖张郁芬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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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馆由[ 春和 ]创建于2010年05月26日

妈妈口述摘记

发布时间:2010-05-26 11:31:50      发布人: 春和

妈妈口述摘记

 

 

我叫张郁芬,生于1917年。小时也裹过脚。我这是受气的脚,我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万幸万幸,比我年岁小的脚都裹死了。小脚妈妈(我家的保姆)说:哎哟!你还裹过脚哪?裹脚就伴了吧?我不但裹过脚,还受气哪。姥姥跟姥爷他们两个人给我穿小尖鞋。我的脚趾头短,踩不住,小尖鞋穿不上,就把裹脚缝上,疼得我不敢走路,也不敢晒太阳。找个阴凉儿,把鞋脱了,把裹脚布捯开,松快松快,再穿鞋穿不上了,怎么办?把裹脚布撕一股噜扔了吧,这样才能穿上鞋。到第二天,我刷完锅,姥姥说我给你裹裹脚!人上来了。笤帚旮沓先准备好了。她有经验,知道我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裹脚。脱鞋一看,我的裹脚布也短了,裹脚布撕了一半也扔了,缝的头也拆了。好嘛,这个气呀!这个死妮子真不听话!打吧,姥姥跟姥爷,一个人按着我,一个人就叭叭地狠打。姥爷是传统观念啊。他喜欢小脚,他就说过,我们家说媳妇,有两个条件,一个条件我得过眼,一个条件得是小脚。说这话是我小时候。我裹脚到后来就不裹了,穷人家的姑娘命贱,从小得家里地里地干活,我还得抱孩子,抱你大舅。后来家里就不管我了,我的脚也就解放了。

到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抓裹小脚的,村里人们就再不提裹脚了。这时你大舅已经参军了。村里年青姑娘已经没有小脚,有也不要了。你姨比我小三岁,就根本没裹过脚。

姥姥开始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不错。两个闺女大了嫁出去,剩下儿子娶个媳妇,后来又生一个老儿子,我就挺多嫌的。你大姥爷说:“这个人啊(指你姥姥),心好,所以老了老了又生个老儿子。看法不一样吧。够不够,四十六,哪有四十六还生孩子的?农村老了抱着个孩子也是怪难看的。要不你奶奶生了你爸爸就不想要,脑瓜冲下要在尿盆里头把他淹死。他的大嫂来了,一看小腿翘着露着小鸡,哎哟!是个男孩子,这可得留下来。你爸爸就是他嫂子救下来的。所以咱这老爷子对他大嫂特好,文化革命扣了工资,工资发还的时候,这么分的,春英三百,春莲三百,给存儒三百。你大舅一百,老舅一百,桂珍一百。希了哗啦就分完了。亲侄子亲侄女都没有,就给这个叔伯侄子三百。永生给他爹拿回钱去还扣下一百。

咱们老爷子打小就喜欢孩子。他和春莲妈妈结婚时才15岁,媳妇17岁,家里强迫他们上一个屋去睡,20岁有了春莲,他很喜欢,给她穿衣服,小爹呗。15岁结婚时,住丈人家,叫“接九”,聘了闺女,第九天接回来,连女婿一起,除了“接九”,就是“接十五”,过了年以后,初二初三,把闺女连女婿接回来,等过了正月十五才走。他小啊,小姨子小舅子,逗得他哭咧咧的。农村里那些人可会整新姑爷呢!哭啊,哭着就回家了,把丈母娘吓坏了。丈母娘疼女婿呗。小时候得家长左右着,他没有办法,没有章程。大了,念中学了,他要自己左右自己了。别人放假,都颠颠地往家跑,没结婚的,或者有满意婚姻的急忙回家。他就慑着,能拖就拖,能推就推,不回家。有一次,没赶上末班车,在火车站过了三十。回了家,他妈妈可不高兴了。包办婚姻就是这样。

 

19

我们那个村里,小女婿结了婚闹笑话的有的是,我们村里就有。

蓝旗(大舅大女婿)他爷爷是大毛,大毛二毛三毛,这老哥仨,有点底儿,又能过,人兴日子旺啊。他们家过日子特壮。蓝旗他爷爷人好,奶奶人也好。蓝旗他爷爷就一个儿子,也没闺女。蓝旗他爹可是个宝贝蛋,挺老大了还梳个小辫子。蓝旗哥两个,蓝旗和树旗。树旗不如蓝旗过的好,娶个媳妇,一天价吵架,两口子打架,跟婆婆也不好。你桂娥姐(大舅大女儿),是当村的闺女,红媳妇啊!婆婆出门,回家晚了她张罗接接。树旗看蓝旗日子过的好,不忿,说:他怎么着我也怎么着,我不能叫他拉下!蓝旗说,我娶儿媳妇你也娶儿媳妇?树旗头生两个都是女孩,三的是个儿子还抱在怀里呢。蓝旗娶个儿媳妇,人特贤惠。蓝旗自己能干,总嫌儿子不行。儿子也不服,非要自己干,跟他爹比着干,孩子能跑了就放在院子里,找奶奶看。两口子都出去干活,把孩子撂给奶奶,知道也渴不着饿不着,孙子渴了饿了知道找奶奶――喝水,吃东西。蓝旗现在更牛比了,我孙子都有了,比你儿子也不小。弟兄间就这么较劲。媳妇头胎生了个儿子,二胎又生一个儿子,人家来罚款。蓝旗说,罚吧,我认罚,我替他掏。我是冲着小红,不是冲亚超,冲着亚超我不管他。媳妇对公婆十分恭敬孝顺。你舅妈那会儿不老夸外孙媳妇嘛。有点什么事,赶紧把她这个婆婆姥姥也摆在前头,摆的高高的,你舅妈也高兴。

蓝旗他们家在村子里是个大宗,他奶奶那时候,有红白喜事,就当总理,怎么安排怎么接人,当家呀,蓝旗他娘后来就接了这个班了,我们这个院里赶上出殡,从辞灵到起灵,本院的孝子们都要来辞灵,几磕几拜,媳妇们也都要显示显示,总也完不了,人多呀!大毛二毛三毛这几家,除了蓝旗爹是独生子,其余的都是哥好几个,那个街上就显得这三个毛家班子特壮人特兴旺。

村里有的一些人家不过日子,抽白面扎洋针,满街郎当着唱:骑红马,穿绫罗,不扎洋针(打白粉)不算阔。赶扎上洋针了,很快就折腾病了。瘾得难受就偷吧,偷什么?端鸡笼,偷个洗脸盆,卖老婆,德行大了。那时候我们小,一到晚上,鸡笼就得端到家去,防那些偷鸡的。看看院子里,还有什么?洗脸盆也得拿屋里来!除了扎洋针,还有赌博,害了多少人家啊。我们村姓苍的,那是黄带子,人称“苍百顷”啊!苍百顷是跑马占圈来的。满清政府带过来的那些人,厉害。他的马跑到什么地方,那个地就是他的。等他一扎上洋针,就卖吧,卖的光光的。到康熙这儿,就不让跑马占圈了。闹到最后,他还没多大岁数,顶多有六十岁,家产扎的光光的。苍百顷的二代,苍老选。我们村姓苍的多,徐口不多,老舅妈就是徐口的,就这两个村,别的村没有。胜者王侯败者贼呀,满清政府打进来,明朝败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怎么干,就是法律,跑马占圈。总而言之,旧社会土地是地东的,我们村是比较富裕的,地比较多,无地少地的不算太多。

我们老张家地少,在村里人也少。我记事时,我们家在村东有五亩地。我爷爷是老哥仨,记事的时候我三爷爷就没有了,两个姑娘出嫁了,幡是我爹打的。家产就成老哥俩的了,我二爷爷长年在外,见不着。我二奶奶老在闺女家住着,有个叔伯叔在外当长工。我也记不大清楚家里这五亩地是怎么分的。只知道在五亩地有那个叔伯叔一亩,有你姥爷一亩半。这是好地,长东西。那地主苍文光还收租子呢。我那时小,就听见你姥爷说,您还收租哪?我们这地都裞契了,你看看这手续。裞了契,就是在县城里花一部分钱,地就是自己的了。我们还有村西南上的五亩地,你姥爷老哥俩分种着,一人二亩半。你姥姥一天价说:“那地那么远,一陷多老深。”沙地,沙土岗子。“跑蝎虎的地”,不长玩意儿。你姥姥在那地里干活可难啦,她是小脚,迈一步陷多深,干不了活,姥爷就骂,你姥姥老挨骂。这就是小脚的好处!所以后来我放脚他们就不管了。

我父亲跟我叔成家很不容易。我母亲是童养媳。我姥爷是当年闹义和团时跟上走的,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肯定是死在外头了。姥爷死后,我姥姥拉扯着几个小孩子到处要饭。我妈最大,才10岁。实在没法子过了,就把我妈给我爹家当了童养媳。我姥姥人刚强。她要了半辈子饭,靠要饭修了一座庙。我妈生孩子以后长年给地主家当长工,给人奶孩子。我叔挺老大岁数娶我婶,还看不上人家。我婶梳小抓鬏,抓着打。我小的时候,出门我爹就背着我,到四五岁就不背了,把我扔在家。我跟谁玩啊?你姥姥当长工不在家,你三姥爷在家织布,我就守着你三姥爷,他坐着座板脚蹬着小木几,我就在他身后趴着,困了就睡。他放屁就熏我,三姥爷特爱放屁,臭劲儿。他干活一活动,座板就磕我下巴颏。我说,你别活动了。他说,你老在这家还嫌我活动!我织布不活动那行啊?我跟着三姥爷,时间长了就学会了打幅子,以后他们俩织布都得我打幅子。我从小手巧,家里针线活儿,地里场里什么活儿也干得好。三姥爷是春冬两闲织布,你姥爷有时也织点布,你姥姥和你三姥姥,打幅子,都挨骂。嫌她们打得不好。“一织就脱,你看还不如个孩子打得好哪!”那么一点儿就得使唤我,三姥爷当时没有孩子,拿我还当宝儿呢,我那时四岁。他织了布得去赶集卖,吃细果子,有一天给我细果子渣吃,我高兴得要命,平时吃不着啊。细果子就是现在的点心。

我这个脑袋瓜子,在过苦日子的时候,这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是第二位的。我是特别关心政治的,就是那么穷,你要一谈政治,我就特上心儿。七七事变以后,区里开始组织抗日,我就是表现最积极的,参加最早的。我们区里的干部、县里的干部,那高的也就是高小生,我们县有个高小,我们村南有个高小,那是个“现代化”的学校,叫“四存小学”。你姨那个村,布里村,有个小学。这里面念书的学生,抗日战争开始,都参加革命了,在里面一锻炼一学习,都是秀才格的,拿起笔来都能写啊。盘算盘算,我们县里出头露面的就没个师范生。我们村有两个师范生,后来都是国民党的官。一个是白和尚,在四存小学教学。一放假回来,白裤白褂,大褂是绸子的,一走有风,一飘多远。上村里一过,这街口上的人都来看。还有一个师范生,是我们老张家的外孙,叫麻淼,我父亲他们呀,跟他叫“表叔”,这就乱了辈了,你姥爷他们就在我们街上留下个外号,“三辈叔”。大东院徐家大院是财主,从大班二班三班四班,哥六个,是六个班,再加上徐老府家。徐老府是十顷地啊,经营地主。他们都没个师范生。麻淼和白和尚,七七事变以后就不见影了,都跟着国民党去当官去了。麻淼的爹是老张家姑爷,我们张姓家族分布在三个村。一个大王庆,一个齐家庄,一个耿家庄,这个老姑爷比我父亲大不少,我后来想一想,他一定是念过四书的。他挖苦念错别字的人,说过一套话,我们村也没有人懂。我记住了一点,前面想不起来了,后边就说:明明徐字念成于,上查夏额还不算,唯有犬旁是      。我记住话了,可不知道意思。村里有事,他是总管,姥爷是一般管事,当总理,他的老丈人是风水先生,也是读过旧书的吧,我一个穷庄稼孩子,特别关心历史啊,古事啊,政治啊,他一说我就记下来了。为什么说你叫姥爷 “三辈儿叔”, 连着一个笑话,他们徐家大院,都是按辈儿排下来的,我们跟这些人说话机会不多,说你姥爷:东哥跟我爷叫叔,跟我爹也叫叔,给我哥还叫叔。你姥爷没有文化,也是能言善辩的,就说:老人们就是这么传流的,也不是从我这开始的,意思是你们本院按着辈数去排,我们这儿是说话怎么方便就怎么喊。为什么管他哥也叫叔呢?他的大哥是老张家的外甥,从老张家排,按着表亲来的,说这话的是老二家的,这个师范生,是老大家的,他爹就是说“明明徐字念成于”的那个老张家的姑爷。

姓徐的要带姓张的续谱。老张家的底,一母三督堂,被参了,都做了大官了,在朝,找爹娘,捯根,妈妈生了三个儿子,都做了督堂,不知道是那个朝,被奸臣参了,我们家的老姑爷带我们张家人去续谱,建国、建民,跑了半天,说不出一二三来。跑不出眉目来,祖辈父辈没有当回事。

我们村那么大,念师范的没有,像桂珍她叔念小学,还是高材生,跟着国民党,我们俘虏一次,放回去跑回去,再俘虏了,放回去还是跑回去,跟着国民党,他是个医官,是四存小学的学生,他学了东西回来教给他哥,就是桂珍的父亲,他哥织布供他念书,桂珍的爹就没有上过学,都是跟他弟弟学的。桂珍的爹人极聪明,靠自学后来考上了医专。记得他有个同学录,上面有照片,他拿给我看,说这里面都是医专的同学。考上医专必须是中学生,他就这么个自学的底儿,为什么也能考上?自学成材。他弟弟是医官,他是医长,医长也牛比的呢,现大洋包上办公费,一个月八十块,他知道他家穷啊,除了他的生活需要,就全部邮回家,他娘都给糟践了,她赌博,胡糟,输啊,村里有局村里赌,村里没有局去外村赌,他寄回那么多钱,一点没给落下。就买了四亩地,一个七亩地,后来国民党部队整编裁员他这样的就吃不开,成编余了,就回家吧。他想象着回家有三头二十亩地,结果回来一看百屁没有,他爹也叫他娘气死了,老头子晒菜,傍黑把菜入窖,没人给他递怎么弄啊,就上牌局把老帮子叫回来,他在下头接,她在上头递,好把菜码上啊,一叫回来她就火了,一边干一边骂,跟老头子玩稀的,把菜东一颗西一颗往菜窖里扔,这一下,把老头子气得,一下子得病死了,说是噎死,就是食道癌。他回到家看家里什么不是什么,几乎光光的。后来要说媳妇,就遇到你姥爷了。

你姥爷说,他给闺女找主的时候,有“三不就”,养子、过继、带来的,都不就,遇到桂珍她爹这样人,挺满意。他说了,我给闺女寻人,宁寻一只虎,不寻十亩土。那就成了吧?你姥爷就是这样,非常有眼光,能言善辩的。桂珍他爹家里没玩意啊,穷光光的。他的钱买了七亩地,还当出去四亩,只有三亩多地。这没啥。一个有出息有本事的人,小门一开看病弄药,什么都来了,不开门还这家请那家请呢。因为他是军医啊,有什么难疗症,都得找你啊。桂珍他爹就是这么个人,桂珍他叔比他哥哥还强,当医官的,医兵哪服务不到了,递的东西不对了,凳子抓起来,梆――就扔过去了,那么凶。他们弟兄俩在一个部队里,人家看这哥两个人的水平作为人格,根本不知道家里会是这个穷样子。

 

 

17

        我们区妇联的干部王风,三个孩子,大的叫小明,二的叫小劲,小的是女孩,叫小勉,还没找到主儿呢。小劲上咱们家,给八介绍对象,我问,不都是大龄女孩子吗?有那么好的目标,你怎么不督促督促小勉?他说,小勉那事不好办了。大概是条件高吧,哥哥们也嫌烦了吧。跑到这儿给三八介绍。小勉跟三八岁数差不多。她爸爸死了好多年了,这都比我们小得多啊。王风打电话给我: 张大姐,老谷去世了,她说,在区妇联工作过那么多人,我都没说,就跟你一人说了说,她也调到街道办事处去了,是月坛,我是福绥境。

我们在区妇联工作时,都带着孩子,放假回家,回来都说说家里的见闻,我说我这个毛毛啊,我抱着他,他在桌子上站着,站的直直的。不知怎么他就突然说了那么句话:我大了可不结婚,一结婚就生孩子!王风就分析说啊,不知道是哪个阿姨弄孩子弄得狼狈不堪的相儿,刺激孩子了。

于今兰死了,我调到哪她也就追到哪,比我小十岁。她老说,张大姐比我妈妈小十岁,我比张大姐小十岁。我在展览路,她就追到展览路,我调到福绥境来了,她就又追到我福绥境来了。还有一个人,一下想不起她名字了,原来在福绥境,后来调到月坛,我来了,她又要回来,原来和王言闹不到一块。我跟管人事的常振昌说她要回来,“回来吧!本来她就不应该走。我说,走也是工作有她的难处啊。一个严严一个老信,到哪个部门哪个部门不要,我老觉得她们有长处,就能容。我就看那个信书清,泼泼辣辣的,安排在哪就干到哪,还能完成任务,我说,怎么了?谁没个毛病啊?于今兰,是天天迟到,出来的还“奔”早,起的也不晚,一到这儿,能给你迟到一两个钟头。老在一起的人啊,习惯了,有些毛病也知道,但就是能容人。

 

39

我去教育部礼堂开会。碰到我们单位的一个干部,他问:你从哪来啊?我说西郊啊。你是张大姐吧?你给我们树了个好榜样!这人姓彭,我们办事处主任,他是我走以后新调来的人。机关评价我是一片好。

老爷子说,你真好。西城区有九个街道办事处,九个街妇联,妇联主任是党委委员的就两个,我一个,刘爱存一个。文化大革命起来以后,九个街妇联八个挨整的,唯有我一个没挨整,展览路党委七个常委成员,都挨整,就我一个不挨整,没人整我啊。文化大革命轰走了一大批人,有好多又回来的,有的是地方不要,有的是他不在,好多就回来了。要做这些人的工作,就颁发了一个政策,要落实政策。我就任搬迁办公室主任,党委有一个成员顶着名管这摊事,管吧又不做工作,我领着几个人做这工作,回来的这些人,能安排,他高兴,安排不了,就闹事。有这么一个人,拿个刀子,找到办事处主任,我上班为什么不让我干啊?主任就推到搬迁办公室,这个人到我办公室,把刀子啪往桌子上一戳。我什么没见过啊?我说,坐下说话,哪那么大的火啊,我说,你甭着急,也甭上火,别的搬迁办公室我不知道,展览路不会胡来的,我跟你说,什么人回来可以在北京入户,什么人就在当地安排,这是有政策的。第一,当地家里有房子,有老人,在北京没有正式工作,这样的在当地安排,什么样的人不能在原地安排,北京得想办法入户,一个是军事要塞不安排,一个是前沿阵地不安排,展览路必须安方针政策办事,你着什么急啊?你拿个囊子,你把我囊了,这就是人命,你也活不了。该回去的,说什么,北京给你安排不下去,不该回去的,北京就得想办法给你入户还得找工作,就这么个问题,非常简单,这就是搬迁办公室的工作,因为轰走了一大批人,这不是展览路,也不是西城区颁布的文件,这是从上面来的文件,咱们都得按着文件办事,对不对?一说,瘪了,蔫了,有了这个文件你可以衡量衡量自己是在哪里边的,区里有个联络员说了,张大姐怎么回事啊,九个街道办事处有好几个把办公室门都给封了,这些人回来他气不顺,就给你胡来,封门,把你办公桌抬走了,你这儿价怎么老这么红火,你这工作怎么干的?我说,你联络员老来,你还不知道,我就这么干,咱们又不胡来,安着方针政策办事,实事求是。

我手底有几个人,到处跑情况,就有人让他们带地方特产,什么德州扒鸡,什么好麻,别跟我说,你去找张大姐,有的真跟我说,我说啊,搬迁办公室的这些人出差任务都特别紧,自己采购的时间都没有,我说,有一个东西可以采购,避孕工具,北京买不着不够用,可以带回来,因为我还兼管计划生育,别的不能捎只能捎避孕工具,有的地方富裕,北京老不够用,男用的女用的,药,别的不能捎,以搬迁办公室的名义出差,回来滴里嘟噜的,这是干什么?

搬迁办公室这担子,一开始就给我了,我是说什么也脱不开了,派出所不干,交谁也不行,非张大姐,派出所管这项工作,有个档案办公室,保密,办事处就两个人让进,张大姐,王宝兴,办事处的一个老主任。 629日。

25

老爷子说我仅仅是不傻,他的孩子都聪明,像他,我呢?聪明吗?你不傻。对我和春莲他妈妈评价也是,她是不难看,也不太好看,我是不好看,也不太难看。

我们那个地方的人,把我们这个老爷子叫什么?叫细毛货。那是个知识分子。我去华北局党校的时候,这个老爷子是华北局党校一部的,高干部。不久我们的关系就挂上了。杨献珍来了,让考马列学院,就考上了,我们县的人们,包括区的,包括县的,包括各科的科长,什么刘超,刘什么,这些人和老头一比,就是农村干部。那老头是知识分子,人长的也秀溜,穿的也干净,供给制发的粗布裤子他穿着也秀溜,穿烂了,撕下来裤脚,给我做个口袋装籽种,在犄角小抽屉呢。

为什么说我们老爷子 “细毛货”呢?他是从农村来的抗日战争时期的干部,他上的是高级师范,旧社会一说是高级师范都念了,不得了,毛主席不才是高级师范吗,他的底细是,小学毕业就教小学了,师范一开考,春华的爸爸说你去考考吧,他小学就是前三名的好学生,他教小学还上小学,白天上学晚上给人家教家馆,他到学校拿着小米,小学是这么上的,师范一考就考上了,他在初师高师要好的几个同学,没有一个参加革命的,都跑到国民党那边去了,前三名的几个要好同学,同吃同睡同念书,一同就是六年。有一个人叫国民党特务吸收去了,抗日战争胜利一露头,他就觉悟了,觉得走错路了,投黄河死了。国民党招生老爷子没去,是招干部,感情是个特务组织。有一个席壮非教书,还有一个原来在北京,是国大代表,干国民党事的,后来当会计,说过:让我教书总还是可以吧?还有一个在内蒙的,早就痴呆了。这两个都是按反革命对待,一解放老爷子来北京当领导干部了,他们来找,老爷子说,别要求,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个反革命要好好交待有什么,尽说这个,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过去政策这个左劲儿,就这个老爷子,老挨整,到哪都挨批啊,不挨批才不找我呢――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你怎么能找我呢?你最低也得找个中学生啊?我们县里干部也问,你这个老郝,一个“洋包子”怎么找我们的“土包子”呢?他就说,不是提倡工农结合吗?提倡知识分子和工农干部相结合吗?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说,这事成功,我高兴,我们成不了,我也高兴。我跟他交往,百分之八十没想到成功。他不会要我这“土包子”的。我不是他心目中的对象。一个是大,一个是丑,一个没有文化,不大呀?哎――他嫌我大。他说,我没想到找个三十以上的,我三十一,他说,我就要两条,一个是劳动英雄,一个是共产党员,这两条就够了。不晓得这个人改造得挺不错的。现在他老说,他这个家怎么美满,儿女怎么可心,双儿对女,党校也没有几家呀。我没告诉他,多着哪。

 

 

 

(张郁芬口述,郝春光、郝春和、郝春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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