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至，又闻棕香。粽子，在国人的心目中不仅仅是一种美食，也是一段悲凄的传说，一个历史的记忆；一脉传统的文化；可是在父亲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种特殊的情结和深切的怀念……

   1949年初夏，父亲所在的解放军二野一部渡过长江后进入皖南东部的山区，在那集结待命，做好向浙北进军的准备。有一天奉师部的命令要父亲执行一项任务，去和地方游击队取得联系，要求地方游击队配合部队解决住宿和提供向导的事宜。接到任务后，父亲便带着两个战士出发了。5月的江南天气反复无常，时晴时雨，而山区基本上没有路，不是崎岖不平的沟壑，就是田间泥泞的小路；还要时刻警惕着国民党残匪的袭扰。这样，几十里的路程走到夜里，才赶到游击队的驻地——宣城一个叫水东古镇的破庙里。

    父亲向游击队传达部队的命令后，一个清瘦的高个子青年人接待父亲等人。他先找来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让父亲他们烘一烘潮湿的衣服就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只木桶回来，那木桶里飘出诱人的清香，一天没有正经吃东西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知道那是为他们准备的食物。高个青年热情招呼大家吃东西，并歉意地说：“天太晚了，没有什么可吃的，到老乡家买了些粽子，还是才出锅的，趁热吃吧。”粽子，这一种和爱国诗人屈原有联系的食物，生长在北方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到过，更不要说是吃了。清香的糯米包裹着当地的特产水东蜜枣，吃起来真是又香又甜，可口至极。这美味的粽子对于饥肠辘辘父亲和战友们来说，真好比是人参果般的仙品；看着父亲他们吃得那么香，高个青年说道：“你们尽管吃，剩下的带着做干粮路上吃。”说完后就披着蓑衣拿起斗笠告辞先走了。

   第二天黎明，父亲告别了游击队的领导回部队复命。临行前父亲向队长询问那个高个青年，队长说他昨晚执行任务去了，还没回来。从那以后，父亲一直很后悔没有机会去向人家道谢，甚至不知道人家的姓名，只是记得在黑夜里黯淡的火盆前模糊地看到的那张清瘦而又精神的脸庞。时光如梭，几十年过去了。只要是适时季节，母亲都要包一些粽子，特别是用蜜枣包的粽子给父亲吃，来满足他对粽子特别的情怀和对过去的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离休赋闲在家。闲暇时他和那些老伙计们也经常在一起聊一些难忘的往事来消磨时光。有一年端午时节，母亲依然包了很多粽子，有多种口味的，当然少不了包着蜜枣的粽子。这天，父亲曾经的同事、也是他的一位老伙计程叔来串门，两位老人一边吃着粽子一边说着过去的事情。父亲自然地少不了又提起他第一次吃粽子的故事，程叔听了后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激动地说：“老伙计，你就是那个侉子参谋哇！”父亲愣了愣神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地说：“你就是那瘦高个子呀！”两位老人的手放下正在吃的粽子，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天晚上的仓促一遇，又匆忙地离开；没想到几十年后，能在一个单位工作，而且居住得也不远，就是没有相互认出来。从那以后两位老人往来的更密切了，时常一起散步、聊天、叙旧，过着他们幸福的晚年生活。

   如今父亲已是耄耋之年，程叔十年前也已驾鹤西去。在他临终前些日子，我陪父亲到医院看望他。在病房里两位老人四目相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很久很久没说话。程叔清瘦的身躯更是如柴一般，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我悄悄问程叔的女儿方姐：“程叔不能说话了吗？”谁知道我的话音没落，程叔就喘着粗气说“我怎么不能说话，我想说的话多着呢，可我说些什么呢。”看到这情景，方姐就催着我把满面泪水的父亲带离病房。现在年老的父亲生活也不能完全自理，母亲也是体弱多病，不能再给父亲包粽子了，我们作儿女的只能在超市里买些粽子和其他可口的食品给他们，以尽最大的努力使他们的晚年过得更幸福些。端午节又到了，空气中已经飘出粽子的清香；年迈的父亲已是眼前的事记不住，以前的事忘不掉，今年的端午节吃粽子的时候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忆起他的老战友、老伙计，我的程叔……今天，我的父辈们逝者已逝，老者已老。他们为了共和国的解放和建设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经历过特殊年代的洗礼，聚集在他们身上的那些优秀的品徳，像那端午时节的粽子一样散发出沁人的幽香，时刻地熏陶着、影响着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使我们懂得怎么做人，做一个什么样的人。